69 垂鞭之三_花近江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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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垂鞭之三

  屈方宁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在雨中坐了半天,满心抑制不住的笑意,几乎奔涌而出:“老子白白忧愁了那么久,妈的,原来是……喜欢了老子。”忽然笑了出来,急忙警惕地绷紧了脸。一想四下无人,顿时无所顾忌,笑得全身颤动,连路都走不动了。

  回帐之后,兀自收不住,藏在回伯怀里,肩头抖动不已。回伯问:“甚么事开心成这样?”他心中得意,比了个手势,随即想到:“以后我拿下御剑天荒,再跟回伯说,他一定更加高兴。”往回伯身上甩了几把雨水,笑嘻嘻地见屈林去了。

  次日深夜,屈沙尔吾才从鬼城大醉而归,精神焕发,乐不可支,回帐时在屈方宁肩上用力一拍,赞道:“好孩子,干得不错!”想是在席上受了甚么特别款待,大大的长了颜面。屈方宁跪下称谢,心想:“老狐狸总算攀上了这门交情,我这个牵线搭桥的,也算功德圆满了。”嘴唇一抿,又笑了出来。

  屈沙尔吾心愿既成,屈林对他的行踪也就不再关心。一连几天,都整日在外冶游。一日午后归来,肩膀不自然地扭着,连声呼痛。屈方宁给他揭开衣服一看,一片青红紫绿,煞是好看。好奇道:“主人怎么弄成这幅模样?”屈林满脸扭成一团,倒吸冷气道:“还不是那臭娘们,好端端地要打什么马球!车唯那贱骨头拼了命地拦我的马,球杖给我照脸劈了一下。要不是躲得快,牙齿都打落了!”屈方宁细心地给他上药,闻言随口道:“哪个臭娘们?”屈林皱眉道:“你不知道?昭云郡主前天就到了,听说这次是来选婿的。这几天家里有儿子的老家伙,把鬼城山下那片草也踏平了。”屈方宁心中一动,道:“主君大人不是中意连云山下那片地么?主人何不去献献殷勤?”屈林哧道:“父亲平日命我藏拙,忽然显露功夫,没的惹人怀疑。况且这臭娘们球技精湛,一把银杖打得虎虎生风,阿古拉之流,都被她嫌得狗屎一般。想从她身上打主意,谈何容易!”

  屈方宁心念几转,道:“小人倒有个法子,能让她对主人另眼相看。”

  鬼城城门外,一座方形逑场尘土飞舞,七八匹鞍饰鲜明、腿甲完备的马匹在场中追逐相击,一只

  七宝金球正被一根黒木球杖打得高高飞起。昭云儿身着一袭束腰窄袍,披着粉色小坎肩,红色蛮靴紧紧踏入马镫,人也直立起来,眼望金球落处,纵马越过一人,银杖斜刺里一挑,挑得金球往天上飞去。金球中空,只听风声尖啸,昭云儿哈哈大笑,从马背上高高跃起,双手执杖,尽力一击,金球空然一声,笔直射入球门。

  众人尽皆赞叹:“郡主球技如神!”

  昭云儿得意非凡,银杖一收,正要自夸几句,目光洋洋自得地扫过围观人群,忽然脸色一变,嘴角的笑容也随即化为厌憎,切齿道:“……贱奴!”

  屈林瞥了一眼身着黑色侍卫服色的屈方宁,见他面无表情,眼神颇为轻蔑。昭云儿死死盯着他,五指紧扣,浑身怒意散发。心知已经奏效,笑道:“郡主,请继续。”

  昭云儿当日为屈方宁削断银鞭,又有女奴之耻,早就心生怨恨。虽然最后蒙他相救,也只当他故意在人前炫技,并无一丝感激。今日一见,真是分外眼红,连球门都不管了,银杖一挥,金球直直向他击去。屈方宁神色冷淡,向旁移动几步,依然站在逑场围栏旁。昭云儿连挥几杖,金球一捡回,便是劈头一球。屈方宁绕场走了小半圈,金球飞舞,次次不离他身侧,仿佛他才是球门一般。

  众贵族子弟都瞧出不对劲,纷纷勒马,互相交换眼色。

  昭云儿自觉出丑,心中大恨,扬臂暴烈一击,金球被打得一声锐鸣,飞出逑场,砸在屈方宁脚边。

  屈林越众而出,举杖一指,骂道:“贱种,你瞎了眼吗?还不替郡主把球捡过来!”

  屈方宁瞥一眼滚得老远的金球,又冷冷扫了一眼昭云儿,垂头恭顺道:“是,主人。”

  说着弯下腰来,像捡甚么脏东西一般,皱眉提起金球上的八宝彩环。

  屈林见昭云儿气得咬着齿根,复又开口道:“你的脏手,也配碰一碰郡主的宝贝金球?”

  屈方宁静静道:“是,小人知错了。”深深跪了下来,双手背在身后,低头叼住了彩环,咬着金球站了起来。

  昭云儿大喜过望,感激地看了一眼屈林。

  屈林回以一笑,向屈方宁扬声道:“我准你站起来了?”

  屈方宁垂下双眼,跪在地上,膝行至二人马前。那金球甚是沉重,随着他动作上下摇摆,在他口里发出叮啷之声。阿古拉第一个看乐了,扑地笑了出来,其他人也跟着大笑不已。

  昭云儿只瞧得心花怒放,连看了屈林好几眼,觉得此人真是天下第一个大好人。

  屈林嘴角微动,退后一步,讨好道:“有劳郡主玉手开球。”

  昭云儿眼中露出狰狞之意,娇笑道:“那本郡主就不客气了。”银杖高高举起,卯足力气,向他击去。

  屈方宁见这一杖力道猛烈,若是被她打实了,满口牙齿无一幸免。当机立断,将金球向杖头一喷,阻住来势。惜乎不能完全避开,只得任她扫中少许,只觉眼前一黑,眉骨疼痛异常,热热的仿佛有甚么流了下来。

  低头一看,几滴鲜血在地下落得分明。一时无奈:“你们叔侄可跟我这张脸干上啦!不是打破眉头,就是……咬破嘴。”

  忽听一个低沉森严的声音在城门口响起:“怎么不打了?”

  人群顿时涌动,众人齐齐下马,上前参见。昭云儿欢叫一声:“天叔!”纵马驰了过去。

  他一听见这个声音,心中便是一阵奇异的震荡,脸颊也禁不住热了起来。心里大骂自己:“你紧张个屁!又不是你喜欢了他!”

  只听昭云儿撒娇道:“天叔,他们统统都不行啦!我打得都要睡着了!”又嬉笑道:“你带我去打猎嘛!我要骑你那匹长毛儿白马,还要跟越影比一比脚力!”

  屈方宁大为不悦,想:“老子的马才养了几天,就要被她抢走了!”

  御剑似乎也默许了,道:“看你表现。”见场中有些异样,从人群间隙看了一眼,只见屈方宁跪在地上,满眼是血。心中陡然一惊,一跃而下,大步走了过去。

  到近前一看,只见他右边眉骨上一道深深血痕,犹自淌血。只要再低三分,一只眼睛就保不住了。这一下心里简直是被人抽了一鞭子,脸色瞬间就阴沉下来,问道:“谁打的?”

  屈方宁见了他,只觉得浑身不自在,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

  御剑心中明了,嘱道:“送他到我那里。”向昭云儿冷冷扫了一眼,道:“下来!”

  昭云儿不敢违拗,老实地下了马。

  御剑道:“昭云儿,这就是你报答救命之恩的方法?这是我教你的为人之道?”

  昭云儿见他脸色不善,心中忿忿,道:“我是郡主,他是奴隶,他救我是天经地义,有什么好提的呀!再说又不是白救的,他跟你学了那么久的箭,早就够本了!他还欠我一条鞭子呢!”

  御剑微微摇头,倦道:“我对你失望得很。”随手一指,道:“自己去城门下跪两个时辰罢。”

  昭云儿从没听过御剑如此陌生的口吻,委屈万分,忍不住哭了起来:“天叔,不就是个奴隶吗!值得你这么罚我!从前不管多少奴隶,你都任我杀着玩儿的。你现在不疼我了!”

  御剑再不看她一眼,径自上马。

  屈林上前道:“郡主并非有意侮辱,一切都是小侄之过。追究起来,我才是罪魁祸首,恳请将军一同责罚。”说着,走向城门,笔直跪下。

  御剑沉默地看向他,屈林与他目光相触,只觉五脏六腑皆被看透了,心中战栗不已。

  一众贵族子弟见被屈林抢了先,大为嫉恨,争先恐后道:“我也有错。”“愿与郡主一道受罚。”城门口顿时刷拉拉跪了一大片。

  昭云儿见御剑其意甚决,只得忍气吞声,在众人一旁跪了。

  御剑漠然道:“没我命令,不准起身。”缰绳一催,飞一般奔入城中去了。

  今日巫木旗不在帐中,换了一个新面孔的小侍卫。手掌粗大,活儿也非常粗糙,擎着一块干手巾在屈方宁脸上乱抹一气,弄得更不成模样了。

  少顷,御剑掀门而入,见状皱了皱眉,示意侍卫让开。自己接过手巾,打湿绞干,与他面对面坐着,给他擦着眼皮下的血。

  这侍卫也不懂门道,放下药膏,鞠了个躬,就出去站岗了。门帘一放,大帐中就只剩两个人,氛围顿时十分古怪。

  屈方宁不敢看他,半闭着眼皮,任冰冷的布面擦着自己有些发热的脸。

  御剑擦净血迹,又取了些药膏给他抹上。屈方宁从他手掌下偷偷瞄了一眼,见他专注地看着自己伤口,擦完药,又端详一番:“伤口不深,还好没伤到眼睛。”

  屈方宁“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御剑看着他垂得低低的眼睛,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两人沉默片刻,屈方宁首先绷不住,忽然笑出声来。

  御剑见他笑得毫无阴霾,也不禁有些好笑,摘下面具,道:“笑什么。”

  屈方宁笑得伤口都牵动了,龇牙咧嘴的:“没什么,就是……有点儿奇怪。”

  二人目光相接,屈方宁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又躲开了。

  只听御剑问道:“那天吓到你了?”

  屈方宁心头砰地一跳,偷偷打量了他一下:“没有。那天我脾气也不好。听你那么说……反而安心了。”

  御剑眉弓一动,道:“哦?怎么安心了?”

  屈方宁低着头道:“因为你前一天……没有理我,把我拦在城门外面,还说我是外人。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了。”

  御剑道:“嗯,我太暴躁了。没有不喜欢。”

  屈方宁心头一阵阵晕眩,鼻腔也有些酸,小小的说了个“哦”。又问:“你以后还拦我吗?”

  御剑道:“不拦了。你以后还敢来?”

  屈方宁奇道:“为什么不敢?”

  御剑顿了顿,目光有些奇异:“你不怕?”

  屈方宁反问道:“……怕什么?怕你跟我睡觉?”

  御剑一下给他气笑了:“你都是交的什么坏朋友?满嘴没一句好话!”

  屈方宁也是扑哧一笑,伤口又抽痛起来,闭起一边眼睛。

  御剑托着他的脸,见皮肉翻开,泌出几颗晶莹血水。想到昭云儿胡乱出手,心中怒气又涌了上来,道:“小丫头不知好歹,早就该把她送回去!”

  屈方宁心道:“那可万万不行,屈林还没把她弄上手呢!“忽然想到一事,忙道:“将军,那匹白马儿,你送给郡主了吗?”

  御剑眼神中似乎有些笑意,道:“怎么?”

  屈方宁道:“……我不想给她喂马。”

  御剑起身道:“来。”带他来到后帐马厩前。那白马神采已经完全恢复,琥珀色的马眼静静地看着二人。相较之下,对面马厩的越影气息就粗野得多,响鼻打得震天,这般的从容淡定,是一点也没有的。

  御剑将一副色如火焰、红莲也似的鞍饰向白马身上一抛,打开厩栏,道:“上去。”

  屈方宁又惊又喜,道:“借我骑吗?”踩着一边马镫,矫捷地翻上马背。

  御剑给他扶正了一下姿势,道:“本来就是要送给你的。”

  这可把他镇住了,在马背上呆坐半天,怔怔道:“可是今年你已经送过了。”

  御剑从厩中取出一卷银白马鞭,扔到他身上,深邃的眼睛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屈方宁悟性也高,一瞬间就明白了,咳了一声,两腿一夹,向山下纵马奔去。临到帐前,回头向御剑狡黠一笑,道:“这算不算无事献殷勤呢?”

  不等他反应,快马加鞭地奔驰而去,笑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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