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艰难泡泡
海水柔波轻晃，南疆海海底小院结界之上，波光涌动，给海底小院洒下难得的碎光来。
灿金藻门上裹了个物什，一闻这浓重酒味，就晓得来者何人。
夜心挥挥手消了门口禁制，青暇仙君一缩身子，从门上灿金藻的缝隙里溜进了院。他破葫芦里灌得颇满，一进门便在夜心素日常坐的藤椅上喝开了。
“收拾了这么多？真要去那劳什子的羽林仙学？”青暇举着破葫芦啜饮着。
“真去。”夜心想了想，举起手中的信，“我找吟灯，帮我写了推荐信。”
夜心将信丢给青暇。
青暇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吟灯？你那从小追鹰撵兔的二师兄？”
夜心对上青暇一双夸张大笑的眸子，无奈点了点头。
这信还是她昨日求了吟灯那家伙半天才肯帮她写的，为此夜心还答应了他一个无礼要求，那便是将来在天宫若有幸遇见紫虚神尊，帮他向神尊求一副墨宝。吟灯拍着胸脯说自己仰慕紫虚神尊的字已久。
夜心无奈只得答应，想起这艰难事就头疼。
青暇举起那信，对着小院里凌夜树上的几颗夜明珠，照了半晌。信封上，歪歪扭扭爬了六个字“仙学监院敬启”，任谁看，恐怕都不敢相信这是一封责任重大的推荐信。
“这字比我写得还飘逸……”青暇眉头皱成波浪，小心翼翼地递还给夜心。
“去奇瑶园时，我本想向枫岭山须髯仙人开口求他们山中门主写一封荐信……”
青暇立时从藤椅中坐起，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他们反正欠你一人情，为你写封荐信再好不过啊！”
“可是……一想到他们已为我备下天珠与仙丹两份礼，再开口要荐信，实属贪心。更何况他们选在奇瑶园见面，本就不欲张扬人知，若是为我写了荐信，不就引人疑窦了么？念及此，我实在开不了口……”
夜心抱着腿，坐在青暇一旁的竹躺凳上，瞧着那收了满满当当的包袱物什惆怅发呆。
青暇瞧着眼前一向胆大心细的夜心，惆怅地暗自摇头，“你太为他人着想了，那你自己可怎么办？”
“幸亏有吟灯，他这厮好歹是个新晋神君，在斗莓山开山立派了，怎么说也在仙界有些响当当的名头。以他如今的地位，肯为我写就不错了……”夜心挤出个笑意来，纤长的手指轻轻摩挲过信纸。这些个歪七扭八的字好似游蛇，在肃然的信封上爬出一丝滑稽来。
夜心将它小心叠好，揣入怀中。
“你不怕你师父筠峥上君哪一天知晓了，以他这四海皆知的暴烈脾性，准要冲进九重天，将你从那什么羽林仙学拎回来！”
夜心背上陡然一凉。确实未曾考虑到，不过以师父素日的脾气，若仅仅只是将她拎回来，还算轻的。
“我……我必须要去。”夜心咬咬牙道。
“那我这只老虾，比你虚长了个万把岁，就倚老卖老一回，有些话却要叮嘱你。”青暇站起身，“羽林仙学乃天君近卫禁军的选拔之所，这个相信你也有所耳闻。然而，你可知这里面几方势力角逐甚深？”
夜心难得看青暇如此沉稳清晰，便停了手上的整理，“怎么讲？”
“天宫之中除天君之外，便是四大神尊统领仙界。你知道是哪四大神尊么？”
夜心托着脑袋想了想，“不就是紫、玄、金、青四尊么？这一任紫尊封号为紫虚，师承上古仙山——虚昆山；玄尊么，好像叫玄臻，他来自员沙仙山；金尊嘛——听说叫金椤上神，不曾听闻过他的消息，似乎历来神秘；而青尊封号为青毫，是龙叶湖的一方神祇。”
青暇连连点头，“年轻人，书读得很好。”
青暇攥着破葫芦，将他打听的天宫八卦娓娓道来。
原来，金椤神尊在九万年前仙魔大战中身灭，其后四大神尊实际只得三位，金尊之位虚悬了九万年。而金尊原先所辖的卫道金院，如今归紫虚神尊暂领。加上通天紫宫，四大神所里紫虚一人独辖其二。
夜心直皱眉，“他一人管得过来么？师父以前让我既打扫庭院，又要搬珊瑚，我都差点睡着了。”
青暇用力戳了戳夜心的额头，“你个傻丫头，你能和紫虚——”他抬头朝天庭方向拱了拱手，“和紫虚神尊相比么？这九万年来，海清河晏，众神安枕而卧，俱是他老人家的功劳，四海同感其德呀！但我可听说了，玄尊一直觊觎卫道金院，还引荐了一人补上金尊之位，要从紫尊手上抢回卫道金院。”
夜心听得心中一沉，这九天之上也有葵姬那摞人间话本里常写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么？
“我对你只有一句忠告，你在羽林仙学中学他们天宫神仙们的兵法，仙术都可。但谨记切勿卷入天宫是非之中。像我们这等地位低微的小仙，明哲保身就好。”
夜心噗嗤一笑，摆摆手继续埋头叠衣裳，“还以为什么呢！师父常说，九天之上那群神仙，无一不是些道貌岸然的庸辈。再说，我才懒得理那些桃花一尾巴的紫虚神尊……还有天天觊觎他人权力的玄臻神尊，又或是什么突然天降的补位金尊。这些个九曲十八弯的明争暗斗，就让九天上的神仙们自己烦破脑袋吧。”
青暇欣慰地点头，饮酒之际眼中似有些晶莹，郑重拍拍夜心。
“嗯，你若办完了事，记得早些回，南疆海没有你在此搅动，恐怕也会冷清不少。”他怅然一叹，转身便朝灿金藻门大步走去。
“等等！”夜心指向角落凌夜树旁立起的三块小石头，“我三百年前酿了十坛好酒，三个月后便能开封。开封之时，我可能还在仙学回不来，你自己挖开来喝就好。”
他眼下颇红，却满挂欢喜，“定搬空了它！谁让你不回来！”
听得门外有人怒气冲天，“夜心！”
大师姐葵姬！
青暇吓得立时缩了身子，现出原形来，虾背一弓，从灿金藻缝隙里烟也似的遁了。
夜心更是慌乱，来不及抽白翎羽，见师姐葵姬的金丝软鞭斜斜挥来。她忙往旁边一避，终究没有站稳，一屁股摔坐在那埋酒的三块石上。
“师姐！”夜心讪笑着，“谁将我们如花似玉、温柔体贴的葵姬上仙气成这样？”夜心揉着腰，挣扎站起身来，将鼻孔冒烟的葵姬推到小院藤椅上坐下。又觑着她握着的那金丝软鞭心中发虚，悄悄捏了过来一把扔得老远。
“哼！你现在出息了！敢另拜他人做师父了？你是嫌师父他老人家游历在外，心情太顺畅了是吧？”
夜心抱着葵姬的臂膀，嘟着嘴撒娇，“唔，师姐你不说，师父哪里能知道呢？再说了，我不是拜他人做师父，我只是去羽林仙学中集中修炼，等我修了些真本事回来，也能守卫仙土，守卫师父，守卫南疆海……”
夜心索性抱着葵姬的手臂摇出了花儿，“好师姐，也不长的，我就去一年！一年之后，若是没选上，我就回来。”
“怎么？不回来，还想在天宫里待个万儿八千年的？”葵姬食指倒叩着桌子，石桌砰砰作响。
“若是选上了呢？”
“选上了……我办完事，也回来！”
葵姬每次生气，脸上都泛起一阵通红，跟师父的桃粉珊瑚一样罩上一层红晕。
“不行！师父说过，不许你瞎跑，我平时已经诸多放水，你在南疆海附近四处捣蛋，我都未曾严苛约束。你这次要去——要去的可是九天之上？师父非气死不可！”
葵姬忽的一扬袖子，手指轻拈。
夜心只觉眼皮颇重，“你，你不厚道……使昏……昏睡……决”
葵姬眼疾手快，趁此从她怀中抽出那封推荐信来，凝眸瞧向信封之上如蛇扭动的几个大字，眉头蹙成了海底的裂川，“好啊，荒唐事里也有吟灯一份！看我不禀告师父去！”
“还……给我……”
眼前一黑，夜心栽倒了下来。
恍惚间，好像回到了数千年前的课堂，和葵姬师姐、吟灯师兄等人调皮捣蛋，将书抛到了凌夜树梢上。
师父只顾着喝茶看书，笑意盈盈却全然不管。
转眼却来到了天庭，数十万天兵天将列队整肃，整齐划一。高耸入云的台上坐着威严的帝王，其高座之下的云阶，由上至下依次立着紫、玄、金、青四色宽袍的四尊，皆看不清容貌，然皆满面冰霜。
而她就跪在湖面一般清澈开阔的天宫琉璃地上。
周围响起威武呐喊之声，这声音震彻九霄，数万只长戟，从四面云中森然指向瘫跪在琉璃大堂上的她。
忽然云阶上的紫袍一动，那位清冷的神尊开了口，“你可知罪？”
夜心听见自己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跌入尘埃里。天宫空旷高远，自己这微弱的应答之声仿若来自天际，何其单薄，何其渺小。
“我没……没罪！”
紫色衣衫的神尊一抬手，无数飞羽，倏然飞天，在大殿之上结成连线长幕，铺天盖面朝夜心飞快刺来！
奇怪，这飞羽如刀般尖利，尽管刺穿了夜心的身体，划破了肌肤渗出血痕，却……不痛。
夜心抚上脸颊，大殿琉璃地上的倒影里是一个面目全非的可怜姑娘，被飞羽划伤了全身，鲜红的血液随着裂口不断流下，流入口中，好是腥咸。
低头摊开手一看，手掌中流淌着一片殷红。
“我……死了么？”
那紫色衣衫的身影，穿过羽幕，欺到近前。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见他喉结处动了动，声音却冷淡得毫无人味。
“你，还不认罪么？”
师父忽从身后冲来，眦裂冲冠，拎着她强站起身，“这群丧心病狂的屁神仙，不值得你跪拜！走！”
瞬间，那飞羽结成更广密的羽幕，从四面八方携风刺来，却柔柔的，好像……
夜心睁开了眼……
眼前的青暇仙君正带着一位蟹头仙君，分站在她床两侧，离躺着的她顶多一尺远。二人正一起奋力地朝她——吐泡泡。
这些硕大的泡泡混杂着酒味，海腥味，海藻味……扑面而来……夜心几乎在这些泡泡里，想起了过往的每一顿难以下咽的晚饭……
再一低头，被子都被这俩人的泡泡打得透湿。
若不是素来怕黑，房间掌着颗夜明珠，才得以看清是这俩货在这犯傻，她恐怕要将来人暴揍一顿。
“你不是要赶在天明之前报名去么？怎睡得如此沉？”青暇抹了抹嘴。
“噗噗——”旁边的蟹头仙君，应声吐出两个泡泡。
青暇搔了搔头，“你可别见怪，我这位蟹……老弟才修炼了上千年，还不太会讲人语，心肠却比暖锅还热。你瞧，要不是他帮忙，你还睡得鼾声如雷，醒不过来呢！”
夜心点点头，“铭感于心。”抹了抹满头满脸的泡泡，与蟹老弟握了握手，不是，握了握钳。
“噗噗——”蟹头仙君，眯着眼睛甚是开心的模样，又吐出一串泡泡。
“我们哥俩是正经的助人为乐。”青暇扭头却见蟹头仙君钳舞足蹈，不禁自动挪开两步。
夜心行至院中，搬开石桌一角，桌下暗格中“滑塌”掉出一个木匣来。果然，蛇爬字的推荐信就藏在其中。
多少年了，葵姬藏东西还是能被夜心找到。
她如释重负，所有的行囊都在。而葵姬的房间，黑天墨地。
“葵姬被蟹老弟的醉泡熏倒了，没个三个时辰醒不来，你赶紧走吧！”青暇这老妈子又催了。
“好！”夜心收好信正欲出门，“等等——”青暇匆匆从院中凌夜树稍上取下一颗夜明珠塞在她手上。
夜心鼻中泛起酸意，却大喇喇道，“哎呀，九曜星君都在天上，你还怕区区羽林仙学上空没有光亮？”
青暇将夜明珠塞进她双手中，似乎红了眼眶，摆摆破葫芦催她赶紧出门。
“噗噗噗噗——”蟹老弟这泡泡越吐越惆怅，挥着钳钳与她告别。
夜心不忍回头，挎紧包袱飞快地从灿金藻门中穿离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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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心挥挥手消了门口禁制，青暇仙君一缩身子，从门上灿金藻的缝隙里溜进了院。他破葫芦里灌得颇满，一进门便在夜心素日常坐的藤椅上喝开了。
“收拾了这么多？真要去那劳什子的羽林仙学？”青暇举着破葫芦啜饮着。
“真去。”夜心想了想，举起手中的信，“我找吟灯，帮我写了推荐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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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心对上青暇一双夸张大笑的眸子，无奈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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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心无奈只得答应，想起这艰难事就头疼。
青暇举起那信，对着小院里凌夜树上的几颗夜明珠，照了半晌。信封上，歪歪扭扭爬了六个字“仙学监院敬启”，任谁看，恐怕都不敢相信这是一封责任重大的推荐信。
“这字比我写得还飘逸……”青暇眉头皱成波浪，小心翼翼地递还给夜心。
“去奇瑶园时，我本想向枫岭山须髯仙人开口求他们山中门主写一封荐信……”
青暇立时从藤椅中坐起，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他们反正欠你一人情，为你写封荐信再好不过啊！”
“可是……一想到他们已为我备下天珠与仙丹两份礼，再开口要荐信，实属贪心。更何况他们选在奇瑶园见面，本就不欲张扬人知，若是为我写了荐信，不就引人疑窦了么？念及此，我实在开不了口……”
夜心抱着腿，坐在青暇一旁的竹躺凳上，瞧着那收了满满当当的包袱物什惆怅发呆。
青暇瞧着眼前一向胆大心细的夜心，惆怅地暗自摇头，“你太为他人着想了，那你自己可怎么办？”
“幸亏有吟灯，他这厮好歹是个新晋神君，在斗莓山开山立派了，怎么说也在仙界有些响当当的名头。以他如今的地位，肯为我写就不错了……”夜心挤出个笑意来，纤长的手指轻轻摩挲过信纸。这些个歪七扭八的字好似游蛇，在肃然的信封上爬出一丝滑稽来。
夜心将它小心叠好，揣入怀中。
“你不怕你师父筠峥上君哪一天知晓了，以他这四海皆知的暴烈脾性，准要冲进九重天，将你从那什么羽林仙学拎回来！”
夜心背上陡然一凉。确实未曾考虑到，不过以师父素日的脾气，若仅仅只是将她拎回来，还算轻的。
“我……我必须要去。”夜心咬咬牙道。
“那我这只老虾，比你虚长了个万把岁，就倚老卖老一回，有些话却要叮嘱你。”青暇站起身，“羽林仙学乃天君近卫禁军的选拔之所，这个相信你也有所耳闻。然而，你可知这里面几方势力角逐甚深？”
夜心难得看青暇如此沉稳清晰，便停了手上的整理，“怎么讲？”
“天宫之中除天君之外，便是四大神尊统领仙界。你知道是哪四大神尊么？”
夜心托着脑袋想了想，“不就是紫、玄、金、青四尊么？这一任紫尊封号为紫虚，师承上古仙山——虚昆山；玄尊么，好像叫玄臻，他来自员沙仙山；金尊嘛——听说叫金椤上神，不曾听闻过他的消息，似乎历来神秘；而青尊封号为青毫，是龙叶湖的一方神祇。”
青暇连连点头，“年轻人，书读得很好。”
青暇攥着破葫芦，将他打听的天宫八卦娓娓道来。
原来，金椤神尊在九万年前仙魔大战中身灭，其后四大神尊实际只得三位，金尊之位虚悬了九万年。而金尊原先所辖的卫道金院，如今归紫虚神尊暂领。加上通天紫宫，四大神所里紫虚一人独辖其二。
夜心直皱眉，“他一人管得过来么？师父以前让我既打扫庭院，又要搬珊瑚，我都差点睡着了。”
青暇用力戳了戳夜心的额头，“你个傻丫头，你能和紫虚——”他抬头朝天庭方向拱了拱手，“和紫虚神尊相比么？这九万年来，海清河晏，众神安枕而卧，俱是他老人家的功劳，四海同感其德呀！但我可听说了，玄尊一直觊觎卫道金院，还引荐了一人补上金尊之位，要从紫尊手上抢回卫道金院。”
夜心听得心中一沉，这九天之上也有葵姬那摞人间话本里常写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么？
“我对你只有一句忠告，你在羽林仙学中学他们天宫神仙们的兵法，仙术都可。但谨记切勿卷入天宫是非之中。像我们这等地位低微的小仙，明哲保身就好。”
夜心噗嗤一笑，摆摆手继续埋头叠衣裳，“还以为什么呢！师父常说，九天之上那群神仙，无一不是些道貌岸然的庸辈。再说，我才懒得理那些桃花一尾巴的紫虚神尊……还有天天觊觎他人权力的玄臻神尊，又或是什么突然天降的补位金尊。这些个九曲十八弯的明争暗斗，就让九天上的神仙们自己烦破脑袋吧。”
青暇欣慰地点头，饮酒之际眼中似有些晶莹，郑重拍拍夜心。
“嗯，你若办完了事，记得早些回，南疆海没有你在此搅动，恐怕也会冷清不少。”他怅然一叹，转身便朝灿金藻门大步走去。
“等等！”夜心指向角落凌夜树旁立起的三块小石头，“我三百年前酿了十坛好酒，三个月后便能开封。开封之时，我可能还在仙学回不来，你自己挖开来喝就好。”
他眼下颇红，却满挂欢喜，“定搬空了它！谁让你不回来！”
听得门外有人怒气冲天，“夜心！”
大师姐葵姬！
青暇吓得立时缩了身子，现出原形来，虾背一弓，从灿金藻缝隙里烟也似的遁了。
夜心更是慌乱，来不及抽白翎羽，见师姐葵姬的金丝软鞭斜斜挥来。她忙往旁边一避，终究没有站稳，一屁股摔坐在那埋酒的三块石上。
“师姐！”夜心讪笑着，“谁将我们如花似玉、温柔体贴的葵姬上仙气成这样？”夜心揉着腰，挣扎站起身来，将鼻孔冒烟的葵姬推到小院藤椅上坐下。又觑着她握着的那金丝软鞭心中发虚，悄悄捏了过来一把扔得老远。
“哼！你现在出息了！敢另拜他人做师父了？你是嫌师父他老人家游历在外，心情太顺畅了是吧？”
夜心抱着葵姬的臂膀，嘟着嘴撒娇，“唔，师姐你不说，师父哪里能知道呢？再说了，我不是拜他人做师父，我只是去羽林仙学中集中修炼，等我修了些真本事回来，也能守卫仙土，守卫师父，守卫南疆海……”
夜心索性抱着葵姬的手臂摇出了花儿，“好师姐，也不长的，我就去一年！一年之后，若是没选上，我就回来。”
“怎么？不回来，还想在天宫里待个万儿八千年的？”葵姬食指倒叩着桌子，石桌砰砰作响。
“若是选上了呢？”
“选上了……我办完事，也回来！”
葵姬每次生气，脸上都泛起一阵通红，跟师父的桃粉珊瑚一样罩上一层红晕。
“不行！师父说过，不许你瞎跑，我平时已经诸多放水，你在南疆海附近四处捣蛋，我都未曾严苛约束。你这次要去——要去的可是九天之上？师父非气死不可！”
葵姬忽的一扬袖子，手指轻拈。
夜心只觉眼皮颇重，“你，你不厚道……使昏……昏睡……决”
葵姬眼疾手快，趁此从她怀中抽出那封推荐信来，凝眸瞧向信封之上如蛇扭动的几个大字，眉头蹙成了海底的裂川，“好啊，荒唐事里也有吟灯一份！看我不禀告师父去！”
“还……给我……”
眼前一黑，夜心栽倒了下来。
恍惚间，好像回到了数千年前的课堂，和葵姬师姐、吟灯师兄等人调皮捣蛋，将书抛到了凌夜树梢上。
师父只顾着喝茶看书，笑意盈盈却全然不管。
转眼却来到了天庭，数十万天兵天将列队整肃，整齐划一。高耸入云的台上坐着威严的帝王，其高座之下的云阶，由上至下依次立着紫、玄、金、青四色宽袍的四尊，皆看不清容貌，然皆满面冰霜。
而她就跪在湖面一般清澈开阔的天宫琉璃地上。
周围响起威武呐喊之声，这声音震彻九霄，数万只长戟，从四面云中森然指向瘫跪在琉璃大堂上的她。
忽然云阶上的紫袍一动，那位清冷的神尊开了口，“你可知罪？”
夜心听见自己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跌入尘埃里。天宫空旷高远，自己这微弱的应答之声仿若来自天际，何其单薄，何其渺小。
“我没……没罪！”
紫色衣衫的神尊一抬手，无数飞羽，倏然飞天，在大殿之上结成连线长幕，铺天盖面朝夜心飞快刺来！
奇怪，这飞羽如刀般尖利，尽管刺穿了夜心的身体，划破了肌肤渗出血痕，却……不痛。
夜心抚上脸颊，大殿琉璃地上的倒影里是一个面目全非的可怜姑娘，被飞羽划伤了全身，鲜红的血液随着裂口不断流下，流入口中，好是腥咸。
低头摊开手一看，手掌中流淌着一片殷红。
“我……死了么？”
那紫色衣衫的身影，穿过羽幕，欺到近前。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见他喉结处动了动，声音却冷淡得毫无人味。
“你，还不认罪么？”
师父忽从身后冲来，眦裂冲冠，拎着她强站起身，“这群丧心病狂的屁神仙，不值得你跪拜！走！”
瞬间，那飞羽结成更广密的羽幕，从四面八方携风刺来，却柔柔的，好像……
夜心睁开了眼……
眼前的青暇仙君正带着一位蟹头仙君，分站在她床两侧，离躺着的她顶多一尺远。二人正一起奋力地朝她——吐泡泡。
这些硕大的泡泡混杂着酒味，海腥味，海藻味……扑面而来……夜心几乎在这些泡泡里，想起了过往的每一顿难以下咽的晚饭……
再一低头，被子都被这俩人的泡泡打得透湿。
若不是素来怕黑，房间掌着颗夜明珠，才得以看清是这俩货在这犯傻，她恐怕要将来人暴揍一顿。
“你不是要赶在天明之前报名去么？怎睡得如此沉？”青暇抹了抹嘴。
“噗噗——”旁边的蟹头仙君，应声吐出两个泡泡。
青暇搔了搔头，“你可别见怪，我这位蟹……老弟才修炼了上千年，还不太会讲人语，心肠却比暖锅还热。你瞧，要不是他帮忙，你还睡得鼾声如雷，醒不过来呢！”
夜心点点头，“铭感于心。”抹了抹满头满脸的泡泡，与蟹老弟握了握手，不是，握了握钳。
“噗噗——”蟹头仙君，眯着眼睛甚是开心的模样，又吐出一串泡泡。
“我们哥俩是正经的助人为乐。”青暇扭头却见蟹头仙君钳舞足蹈，不禁自动挪开两步。
夜心行至院中，搬开石桌一角，桌下暗格中“滑塌”掉出一个木匣来。果然，蛇爬字的推荐信就藏在其中。
多少年了，葵姬藏东西还是能被夜心找到。
她如释重负，所有的行囊都在。而葵姬的房间，黑天墨地。
“葵姬被蟹老弟的醉泡熏倒了，没个三个时辰醒不来，你赶紧走吧！”青暇这老妈子又催了。
“好！”夜心收好信正欲出门，“等等——”青暇匆匆从院中凌夜树稍上取下一颗夜明珠塞在她手上。
夜心鼻中泛起酸意，却大喇喇道，“哎呀，九曜星君都在天上，你还怕区区羽林仙学上空没有光亮？”
青暇将夜明珠塞进她双手中，似乎红了眼眶，摆摆破葫芦催她赶紧出门。
“噗噗噗噗——”蟹老弟这泡泡越吐越惆怅，挥着钳钳与她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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