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千波之五_花近江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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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千波之五

  草原凛冬未祛,冻土衰草霜刀。只有冶炼营的炉火,恒久地亮堂着。若苏厄圆圆的脸蛋,也成日被映得红通通的。

  这炉火是特别的温暖,连别人在炉火边说的故事,也格外的动人些。

  别人说的是一个狐狸的故事:

  一个狐狸的妖怪,伊本是有母亲的,然而十分之不幸,其母才修炼成人形,尚未来得及作恶,便为一位很有法力的道士收去了。狐狸悲恸万分,于母亲墓前痛哭三日夜,忽得获了大法力,可与草木并荣、天地同朽了——大抵制作这故事的人,对丧母之子也是心怀悲悯的。狐狸妖怪心怀复仇之念,化为一名肥白可爱的童子,作着可怜可爱的模样,婉转道士膝下,乞求他收为徒弟。道士欣然允诺,从此狐狸便侍奉道士左右,阴伺报仇。

  若苏厄只听了个大概,心想:原来是个报仇的故事。

  狐狸虽然身负法力,道士的法力却更是深不可测。洞中一日月,世上已千年,不觉千载寒暑已过,狐狸始终没能对杀母仇人下手——

  最后它亦不知究竟是力所不逮,还是能而不忍。

  多年濡沫岁月,令它爱上他。

  道士亲手垦荒,种了一片麦穗,至秋一无所获,才发现地里全是狗尾巴花。

  在他还未发现狗尾巴花的秘密前,每日清晨薄暮,他都白衣素袜,长歌徐行,荷锄而去,沾露而归。

  秋去冬来,颗粒无收。而那茸芒蓬软,荒草衰黄,成为狐狸心中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它拥有了麦田的颜色。

  若苏厄听到这里,心想:原来这是个相爱的故事。

  妖仙相恋之事,上达天庭诸仙。帝君震怒!天地为之色变!九天玄雷!仙魄灰飞烟灭!

  狐狸为追回爱人灵魄,上穷碧落下黄泉!在长沙定国公柳唐古墓中,它破解了天罡地煞二十八宿阵,取得上古七大神器之一——长白青铜玉甲;在无尽天音之外,它聆听歌者星辰之歌,遥相应和,获神器法身——末日镇魂曲二向金箔。又历经流魂街夺嫡、木叶庄重生、千机伞机甲、窃梦之空间种种匪夷所思之事,终将散落魂魄集齐,修成不灭金身。只见漫天雪羽落花间,道士微笑着向他伸出手来,唇角微动:“吾……彼……”

  ……若苏厄默默地想:传播这故事的人,一定怀着满心的恶意。

  堪堪地等到故事收尾,听见门外虎尾草的叶子滴滴一声响,顿时手足都松软起来,非常快地跑掉了。

  气喘吁吁地奔至山坡后,便见那叼着虎尾草叶子的人,无聊地蹲在地上,拿面具砸地虫玩儿。见了他也不忙说话,先探过来瞥一眼他身后:“小尾巴怪的小尾巴哪儿去了?”

  若苏厄都说不出多久没见过他了,望着他只顾傻笑,把自己的诨名全都忘记了。

  屈方宁伸出一臂,丈量他的头顶,语带不忿:“吃什么了,长这么高?”

  若苏厄想起他那袋臭得要命的羊奶,关切地询问了一声。屈方宁对他的记忆力深表震撼,先开口说“很久之前就没喝了”,坐下之后又不无怅惋地补了一句“我以后大概都不会长高了。”

  若苏厄立刻满心愧疚,脑子里磕磕巴巴想了许多措辞,直到他得意洋洋的吐出一句“反正腿比你长!”总算打消了安慰他的念头。

  于是两个少年也没有别的话,只是坐在白色的石头上,看白色的风吹过。

  屈方宁身上披着一件大大的黑裘,看起来不似自己之物。但是温暖异常,分了一半过来,把若苏厄的脸都热红了。

  他一边的高帮马靴卷了下去,露出一段纤细的足踝。若苏厄看着那小小的金铃儿,小心地搭话:“听说你现在是鬼军的小军官啦。还得戴这个吗?”

  屈方宁晃荡一下脚腕,眼色有些暧昧:“有人爱看呗。”

  他不说是谁,若苏厄也不敢猜。又低低地问:“听说你们那一队很棘手的,你管起来辛苦么?”

  屈方宁做个削平的动作:“现在也没那么不听话啦。”

  若苏厄还要开口,屈方宁凑在他耳朵上,轻轻地咬了他一口:“听说听说,哪儿有那么多听说!你听我说。”

  若苏厄全身绷成一张硬弓,全身的血一股脑儿涌上脸颊,红得要滴下来了。

  屈方宁给他一摞图纸,拉开他手心,拍进去,卷起来:“一共十九张,帮我做出来。”

  若苏厄呆呆的、坚定地答应了一声:“好。”

  这图纸上画的是甚么?是否人力能为?这些他都不必问,对方也不必多说。

  屈方宁道:“等你做出来,我送你去一个好地方。”伸手一比,“——西军冶炼营,给你当营长。”

  若苏厄的眼睛啪的一亮,旋即黯淡下来。

  屈方宁似笑非笑地撞他一下:“怎么,不高兴?”

  若苏厄垂头丧气地说:“高兴。”

  为了证明自己的高兴,还结结巴巴,给他说了一遍那个小狐狸的故事。

  屈方宁听了还没一半,就不乐意听了:“既然有着深深的仇恨,怎能真心相爱?这狐狸沉醉仇人怀抱,罔顾杀母之仇,简直枉为人子!”

  又沉默一会儿,微微一笑:“我猜这故事的结尾,是狐狸韬光养晦,终于一击成功,将道士仙魄打散,内丹尽毁,打入十八层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对不对?”

  若苏厄回想了一下方才听到的结尾:

  ——狐狸一惊之下,竟就此醒来。原来爱孽参商,只是南柯一梦。

  毛皮鲜丽的母亲还安然无恙地睡在身边。洞穴中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天气很好,花草很香,一切都未曾改变。

  从来就没有甚么道士。

  狐狸走出山洞,看见灌木下长着一株长长的狗尾巴花。清晨的露珠,沾得它的大尾巴格外蓬松。

  狐狸采下狗尾巴花,轻轻地戴在自己耳朵上。

  森林之中,空无一人。

  ……不知为何,若苏厄觉得他肯定不爱听这个结尾。于是紧紧地闭起嘴,将黑裘推过去一些。

  屈方宁给他照顾得很好,迷迷糊糊地往他身上一靠,又犯起困来了。

  要睡未睡之间,含糊地说:“若苏厄,你给我唱个歌罢!”

  若苏厄唱了一段《妺水谣》:

  “我从妺水过,

  妺水欲留我。

  金丝编织的靴子湿了,

  雕着素簪花的船儿翻了,

  窈沙公主的绿手帕在月亮下哭湿了,

  ——留不住我!

  我从妺水过,

  牧人欲留我。

  男人割下了头颅,

  妇人袒露了双乳,

  少女祭献出比花朵还美丽的贞操,

  ——留不住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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