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2_花近江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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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这边的暗潮涌动,巴达玛一点也没瞧在眼里。他痴痴望着那车子,忽然目露恨色,纵马奔出几步,至涧边又生生勒住,腮颊咬得铁紧,显然在强忍愤怒。

  大叔般在对面华盖下向他身后盟军望了一眼,嘿然一笑:“王弟,你到底来了。”

  巴达玛冷冷道:“怎么?不希望看见我?这三十年来,我每一次班师回朝,你都是洒道相迎的啊,敬爱的兄长!”最末二字咬得字字崩隤,已经难以自控。

  大叔般轻轻叹气,道:“王弟,你为一己私怨,竟借夙仇之手,向族人举起屠刀。扪心自问,就不会觉得良心难安么?”

  巴达玛放声大笑,声音里却了无笑意:“我为臣为弟,从无逾矩;你为君为长,贪图我爱妻美色,竟不顾人伦,强取豪夺!你怎不扪心自问,看良心能平安否?”

  大叔般哼笑一声,道:“你通敌叛国,罪大恶极!为臣,当格杀勿论;为弟,应大义灭亲。莽察尔,放!”

  一名四肢粗短、颟顸大耳的红衣弓箭手应声开弓,箭如闪电,厉声凄凄,向巴达玛劲射而来。

  巴达玛身在涧前,无所遮拦。此际猝不及防,一戟挥出,箭头只偏了少许,血光一射,左上臂已被贯穿。

  只听对面马车中一声惊呼,金边的帘幕微微一颤,似是车中人想一窥究竟,却是辄动即止。一个充满关切的声音在帘幕后响起:“你……你不要紧么?”

  这声音婉转柔腻,比之前向燕飞羽下令,简直不像同一个人所发。盟军最外沿一圈士兵听在耳里,心中均是一荡。

  巴达玛满面痛苦之色,右手紧紧捂住左臂伤口,指缝中血流如注,忍痛向大叔般道:“王兄,你……你竟下得了如此毒手!”复向那马车低声道:“楚楚,你别担心!我马上就来接你回家!”

  帘幕又是一颤,传来一声轻轻的、美丽的叹息:“不,不成的。他是君,你是臣,你……怎能反他?如今我的身子,已经……你又何必要来?”

  她的叹息如受伤的白鸽轻轻颤抖,又宛如稚嫩的羔羊般胆怯天真,叫人一听就忍不住热血上涌,想要挺身而出,用自己的胸膛替她遮风挡雨。年轻一点的士兵,连脖颈都已经涨红了。

  屈方宁先前在爆炸中未闻其声,此时一听这声音,心中宛似打了个响鞭:“这女子的声音好生耳熟,我一定在甚么地方听过的。”脑中混沌一片,一时却想不起来。

  大叔般面有不快,阻道:“爱妃,别跟这反贼说话。”

  巴达玛脸上肌肉剧烈颤抖,忽然反手运劲,拔出肩上箭杆。一旁亲兵忙上前替他包扎,但见巴达玛双目赤红,举戟指向华盖,嘶声叫道:“乌赫尔般!你做出这等灭绝人性之事,不配再当我的兄长,也不配再做我的君王!往日情义,就此一刀两断!”啪的一声,将箭杆折为两段。

  禾媚楚楚在帘幕后垂下了头,轻轻道:“你……这又是何苦?我是天下最苦命、最不祥的女子,你为何要为我……唉,咱们还是不要再见面的好!”

  屈方宁听到后一句,一颗心突突地狂跳起来,脚底发软,手心冒汗,脑中一个声音不断对自己说:“不会的,不会这么巧合。绝不是她!”

  但他怎能记错呢?在莫离关最大的那架黑篷马车里,正是这么一个既美丽、又柔媚的女孩的声音,在一片死一样的沉默中,冷静地开口:

  “二十年后,却又如何?”

  那声音苍哑的男人没有回答她。她在黑暗中轻轻地笑了一声,——那不是少女天真的娇笑,是惯于绝望的、过于早慧的讽笑。

  她第一个摸索着起身。临下车前顿了顿步,道:“还没请教怎么称呼您?”

  那苍哑的声音缓缓道:“……就叫‘九州老人’罢。”

  她略一点头:“我是办不到的,不必指望我了。九州老人,后会无期。”

  他抬头望向对面,只觉心在腔子里跳得越来越快,一个念头在脑中不断盘旋:“是不是她?到底是不是她?”

  大叔般皱眉道:“楚楚,你累了。”向舆驾上的卫兵吩咐:“送贵妃下去歇息罢!”

  卫兵叱马回舆,驾着那车子转头奔去。

  巴达玛痛呼道:“楚楚!”

  车中人回眸凝睇,目光中似有万千眷恋不舍。帘幕为风起处,但见美人独坐水晶帘中,一头漆黑的长发逶迤及地,长近八尺,光可鉴人。日光映照之下,好似一匹缠绵的黑缎,比得世间的文彩都失了颜色。

  连柳狐的眼睛都有些发亮,忽而笑道:“在下总算明白,亲王为何如此锲而不舍了。”

  御剑意味不明地一笑,道:“楼头韩擒虎,门内张丽华。”令旗一张,命工事营抓紧铺设最后一段绳桥。王军十门火炮齐发,盟军亦以弩炮、箭雨回击。

  巴达玛情不自禁纵马上前,左肩伤口牵动,黄豆大的冷汗沁出额头,一手颤抖着伸出:“楚……”

  冷不防一箭破空飞来,只见燕飞羽驻马涧前,手执铁弓,冷冷道:“她说了不想跟你见面。耳聋了听不见么?”

  巴达玛紧紧捂住伤口,难以置信地望一眼斜斜掠过身边的羽箭,嘶哑道:“燕飞羽,当年是谁从蛇神地窟救你姊妹二人性命?谁予你偌大权力,许你护驾领兵?你恩将仇报,与禽兽何异?!”

  燕飞羽嗤地一笑,搭箭道:“恩将仇报?你要不是见她年轻貌美,哪有这般好心!你从地窟里救走了她,却以此为挟,让她永远困在你的床上、你的帐里!这叫什么恩情?这是该叫你全身鲜血流尽而死的恩情!”

  她语气中充满恨意,箭矢也是又快又狠。只听一声惨呼,白石军一名亲兵额头中箭,箭镞贯穿脑骨,血溅三尺。

  屈方宁听了这几句话,更是万念丛生:“她们是从甚么地窟出来的,身份卑微,来历不明,都对得上。怪不得这位燕统领……一心要杀了我,原来……我们动的心思都一样。”忽然之间,眼底一阵湿热。

  乌熊半搀扶着他,只觉他背心颤抖,忙给他抚背顺气。

  柳狐啧了一声,道:“亲王未娶,美人未婚,两个人情投意合,结为夫妇,又怎谈得上挟持市恩?人说最毒妇人心,果真不错。”

  御剑面具下的目光也是微微一沉,道:“柳狐将军见识不俗,此女多留一日,便多一分隐患。将军何不替我出手,挑了这根黄蜂尾后针?”

  柳狐谦道:“那在下就班门弄斧了。”于硝烟黑雾中一箭飞去,将燕飞羽干脆利落地射落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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