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_长撕首
新笔趣阁 > 长撕首 > 第1章 第 1 章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1章 第 1 章

  宁德十四年的秋天,打从中秋夜间落下一场大雨,第二日天光微亮,京城中残留的那点儿暑气又孳孳地炽盛起来,总也没个消停。

  “说吧,你今日带我出来到底为了什么?”

  沈韫阖上车窗,转头朝旁边的少年淡睨一眼。

  他搓着手,视线在膝间缓缓挪动,片刻停下来,有些拘泥地嚅唇:“不是什么大事儿……我说了,姐姐可否不与我计较?”

  沈韫听了拧眉,盯着他仔细看一会儿,倏然直起身,敛尽慵懒神色,“你弄坏我的画了?”

  “我哪敢呀?”沈延宥忙答,嗓音蓦地拔高几许,少顷又矮下去,略显亏心地接着,“只是此事……的确和画有关。”

  车驾得慢,外头喧闹喊声一应碾碎进来,填得车厢益发闷热。

  ”你不直说,我可不陪了。”沈韫轻轻道,眸光流转至车门,那种松散的态度,好似下一瞬便要吩咐回府,叫沈延宥心里一阵慌乱。

  喉头在脖子上滚动两下,一鼓作气地将骗了她月余的话道出口:“其实那副玉簪图是我送给润桃的,不是伏钦哥哥。”

  闻听此,沈韫眉睫微颤,些许惊愕从那张柔旖的脸庞划过,很快又由疑惑取代,吊起眉梢打量。

  玉簪图乃她上月在文玩店所得,工笔精美,与老师的画颇有几分相似。谁知刚拿回府,就被沈延宥无赖地讨去,声称要给柳伏钦回礼,谢他在书院相助之恩。

  既是前事,也已经骗过了她,为何如今突然提起,还坦白地这样扭怩?

  未几,便瞧他垂眸,“那会儿我不敢直言,才拿伏钦哥哥做了幌子。今日唤姐姐出来,正是想把欠伏钦哥哥的礼给填上……毕竟他前几日又帮了我,我总得表示表示。”

  “你想表示就非得拉上我么?”沈韫嗤笑一声,谈不上多生气,只是不明白他给柳伏钦回礼,为何得叫上她?

  凭她与柳伏钦的关系,可谓势同水火,只盼对方倒霉,若无霉运降临在他身上,她也不介意亲自上阵,替他招揽一些。

  就这样毫不对付的交情,沈延宥冷眼瞧了十余年,竟还没瞧清?

  话音刚落,就见他抿抿唇,眉宇间闪过几缕羞愧,“我原是打算自己去的,可我挑了半天,居然连伏钦哥哥喜欢什么样式都不知道,实在难以抉择。”

  他顿了顿,手指悄悄攀上沈韫肘弯,压着稚嫩的声线讨好一笑,“姐姐与他相识更久,一定清楚他的喜恶。送礼么,总要合人心意,更何况是送给恩人的,哪好敷衍?”

  丝丝缕缕的晴光从车窗上滤进来,像一捧金色的池水,不知哪里让沈韫提起一点兴致,嘴边牵出一抹狡黠的笑。

  “延宥啊,你如今真是成气候了,抢我寻的东西送你心上人不说,还想叫我帮柳伏钦备礼?”

  声气儿轻飘飘的,端是一副调侃的模样,脑子里却在算计如何把院中“惊喜”顺理成章地带给柳伏钦。

  是一只她专程请人从陇西买回来的鹦鹉,这些天一直吩咐云樊暗中照料,为的就是将那句解气之词教给它,再寻机会送入柳府,治一治那个冤家。

  但以她的名义送去,柳伏钦定不会收,正愁找什么借口呢。

  不一会儿,马车悠悠停定,传进来一声:“小姐,公子,地儿到了。”

  闻言,沈延宥微抬眉峰觎她一眼,像小猫似的把脸楚楚地歪在她面前,哄劝道:“来都来了,姐姐你就勉为其难,替我出出主意,待日后我一定好生孝敬你,成不成?”

  此时日头正盛,阳光照在身上不足半晌,便能浇淋出一层薄汗。沈韫素来好洁,行动就比旁人要快许多,恨不得一步跨到阴凉下,保全体面。

  待她行至门前,回转半步,抄着手望向车旁展颜的弟弟,眼里装满不耐烦的神情。于是沈延宥收了笑,匆匆跟上来迈进门内。

  瑞兴阁是京城中最有名的银楼,什么金银首饰凡从这里出的,除却皇宫,就是一等一的罕物。

  按说给男子挑礼,绝没有到这儿来的由头,可是柳伏钦不一样。

  那年沈韫刚满六岁,柳伏钦早早从书院下学过来,带着一帮狐朋狗友给她庆贺。原是挺高兴的日子,就因他来搅和,令沈韫出尽洋相。

  沈韫这个人打小记仇,憋了数日终于想出一个报复他的法子,使尽浑身解数诱引他和自己打了一个赌。

  ——若柳伏钦投壶输与沈韫,便要陪她一同穿耳。

  她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想实实在在地赢他以后,听他迭声告饶,最好也唤上一帮朋友,共同见证这场风头。

  岂料天不遂人愿。

  柳伏钦是输了,却二话不说地拽着她去宋氏面前,咧嘴笑笑:“沈夫人,我也穿。”

  最后倒是沈韫怕疼,银针扎在柳伏钦的耳垂上,她却哇得一声掩面大哭,死活不肯做了。

  自那天起,柳伏钦便成日戴着宋氏送他的耳环招摇显摆,哪怕将柳学士恼得七窍生烟,偏一日未摘。

  在沈韫眼中,柳伏钦此举便是做给她看的,是要叫她永远记住那段羞耻的回忆。

  而那会儿沈延宥还小,不清楚其中始末,权以为柳伏钦喜好特殊,思来赠礼一事,还当往首饰类靠。

  才等掌柜把东西呈来,倏闻身后紧着一声清越的笑,喊道:“沈兄,沈姑娘。”

  二人朝门口望去,先见一副肩骨揽断阳光,待其走近,是一位年轻男子,他眼梢微挑,带着丝丝揶揄,话说出口却是另一番况味。

  “在外面就瞧着背影有些熟悉,果真是你们,来看首饰么?”

  他在笑,脸上透着似乎亲近的神情,令沈韫不觉蹙眉。

  上回碰面还是岁初,沈韫与挚友在文德书斋赏画,正买中一幅,携画上车,未料险些被他的马匹撞去,画轴垂散,由人来人往的脚踪踩得不成模样。纵他粉饰极好,沈韫仍一眼察出他的蓄意。

  当下,沈延宥没让他近身,上前两步,挡在沈韫跟前,“我们和你没什么好聊,你若是惦记上回打得不痛快,大可直接寻我,少在这儿碍我姐姐的眼!”

  “沈兄说得我都糊涂了,哪有什么痛不痛快的,上回的事情是个误会,就让它过去好了。今日过来只是瞧见二位,招呼一声。”

  他说完,略微倾转目光,定格在沈韫身上,“哦,对了,沈姑娘可还在打听陆画师的下落?”

  此言乍听倒也寻常,但若熟识他的语调,便清楚那是一种何其狂妄的敌意。

  沈韫拉开身前阻隔,直直对上他的视线,“汪常寿,你到底想说什么?”

  悠转的金辉下,她的眼睛愈显清冽,像圈在圣泉中的一双宝石,虽散着寒光,却明亮迷人。

  汪常寿笑了笑,踱近半步,极尽玩味地把话捻在齿间,“我想说的,沈姑娘早已听了千千遍,却总不肯信我,看沈姑娘如此执着……叫人心疼。”

  言毕又退开来,面上挂着明晃晃的讥诮,与他那副普通且凉薄的皮貌搭配一处,正是相宜。

  沈韫眸色冷了几分,掌心愈发攥紧,即刻想要做些什么以事发泄,可转念思及老师,蓦然抿唇,盯了汪常寿半晌,拂袖离开银楼。

  马车上,沈延宥想起方才汪常寿刻意挑衅的样子,心头窝火,咬着牙恍如恶兽一般,再忍不住骂道:“姐姐,我看那汪常寿就是找晦气,早晚让我修理了去!”

  沈韫坐在侧边,捋直袖摆,浑身上下寻不见丁点儿恼过的痕迹,只是稍稍攒了眉,“先前在书院与你争执的人,就是他吧。”

  虽然沈延宥和她讲过多次,但话题的重点从来是柳伏钦如何解他之困,对于打架的对象与缘由,他只字未提。

  倘是汪常寿,倒也说得通。

  她对汪常寿的印象其实并不深刻,只是打从第一回见到他,她便隐约觉得此人与她有怨,仿佛很久之前就已经结下,可究竟是何时结的,她钻头觅缝也琢磨不清。

  但以他的品行身份,沈韫还不至于对这点疑惑念念不忘,理不清便作罢,管他的呢。

  这种不屑的态度,沈延宥并未斩获,仍撇着嘴暗暗计较。自打京中来了汪常寿这号人,处处与姐姐作对,好像姐姐天生亏欠他什么,合该任他讨还。

  前两年陆画师不知所踪,他便四处诋毁陆画师的为人。那可是姐姐的老师,若叫她听见了,得多难受?

  沈韫瞧他不吭声,大抵清楚原委,扬手往他脑后轻拍一下,即闻他嗳一声,捂着后脑勺皱眉望来,“姐姐你做什么?”

  “我看你呀,书读的不通透,人也是个莽夫。单凭他一家之词能改变什么?老师是怎样为人,我最清楚。你与他争是跌份儿了,不值当。”

  沈延宥低哼了哼,揉着脑袋应道:“什么跌不跌份儿的,他那张嘴说不出一句人爱听的话,活该他被收拾。”

  不多时,又翻下眼睫,嗓子烦闷地扫荡,“礼没挑成,还平白吃顿晦气,早知今日就不央姐姐陪我出来了,叫他……”

  未待说完,沈韫突然将其打断,目光中含着一种难以掩饰的笑,努力藏了藏,作出一副随意之态。

  “无妨,我院里新养了一只鹦鹉,学舌起来倒也有趣,你要送礼,不如就拿它去送吧。左右我也是养来玩玩,新鲜劲儿过了,似乎就没那般喜欢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ee98.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see98.com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