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_他钻进了我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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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节

  护住林家遗孤,意味着要对上大理那些觊觎《辟邪剑谱》的武林门派,换做是其他世家只怕会避之唯恐不及,但无争山庄却不惧于此。原东园只有原随云一个孩子,而原随云渴望复明胜过一切,对于他们来说,区区青城派与那些江湖宵小,根本不被他们放进眼里。

  但是既然拥有这种丹药的人只有扶苏先生,那么寄来这封书信的人,到底和扶苏先生有什么关系呢?

  原随云心里就开始拨弄小算盘了,他经营的蝙蝠岛乃是海外著名的销金窟,除了拍卖各种奇珍异宝武功秘籍以外就是收集各种各样的情报密辛。而扶苏先生作为当世最神秘的人物之一,也唯有隐元会有他的一二情报,倘若他能够借此机会打探出扶苏先生的秘密,那便再也无需汲汲于营,蝙蝠岛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五国中最强大的情报站的。

  而当原随云遇见楚云清时,他便立刻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原因无他,因为面前的男子的确很符合原随云自己脑补出来的扶苏先生的形象。隐元会当初发布了扶苏先生的画像与个人情报,原随云也花了大价钱买了下来,但是因为水墨画讲究神似而非形似,是以双目失明的原随云也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如今在短暂的接触过程中,楚云清不管是谈吐、言行、武功,都让原随云感到了震撼。

  天文地理,星象卜卦,琴棋书画,武功招式,原随云藏在温文尔雅外表之下似有若无的试探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果然,这一位就是扶苏先生了吧。

  原随云面上仍然是一片清淡温雅,但心底的阴暗已经如枝桠藤蔓一般蔓延舒展,又如同野兽张开了布满獠牙的血盆之口。

  然后,被楚云清一个直球砸得一脸懵逼。

  “你怎么那么多话?”楚三岁冷着一张脸,看不出半分不耐的模样,却是言语耿直地道,“药在这里,人也在这里,你收了人就给你一半的药,以后把人带走再给你另一半的药,就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为什么要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理?”

  林平之坐在一旁笑得非常尴尬,低声嗫嚅道:“先生,木姐说了,你不要把她平时说的废话说出来。”

  ——从世外谪仙变成逗比青年,真的就是一句话。

  第一百四十一章山雨欲来

  “银杏树,又叫白果树,它是树中的老寿星,意喻着长长久久,长生无忧。”

  藏剑山庄的后院里有一排银杏树,年岁最长久的那棵银杏树下围了栅栏,一柄金色细长的剑立在银杏树叶堆成的坟冢里,红色的绸缎绑在剑柄之上,风一吹,便轻柔地飘荡着,飞舞着。金色树叶如扇,被风卷席着拂向天际,沙沙声不绝于耳。一片流光潋滟的金色,像一场格外璀璨瑰丽的梦境,细碎金影翩飞,映照得院子格外敞亮堂皇。

  叶婧衣一身浅色纱衣,站在银杏树下,暮风温柔好似穿过十指的发,格外眷恋地停留在她的鬓角。如今已是妇人的她早已没有了未出阁时少女稚嫩娇艳的模样,虽带着几分欺霜赛雪的清皎,眉眼却越发恬淡,依稀染上了岁月静好的平和与安详。

  “小妹,六姐来看你了。”

  拍开今年新酿的桃花酒,叶婧衣在银杏树下寻了处地方席地而坐,纷扬而起的银杏叶落了她满肩满头,像是调皮的孩童孺慕而又小心地趴在她的身上,空气甜得仿佛晕染了酒坛子边上溢出的香。叶婧衣抬手轻轻抚摸着银杏树粗糙的树皮,捆扎着红绳的树干,枝桠疏影之间挂满了祈愿的字条,精致小巧的纸笺写满了人们的愿望,将祝福与祈祷送往了遥远的彼岸。

  送给叶婧衣记忆中那个身形单薄瘦削却又乖巧的孩子。

  时间冲刷洗净了一切沉郁的悲凉,新生命的来临取代了失去的哀戚,于是将那个活在回忆中的人从此压到了心底。

  ——不曾忘记。

  “再过几年,就有几个小娃娃手牵着手,来喊你姑姑了。”叶婧衣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她刚刚诊脉诊出了三个月的身孕,而唐小婉如今腹中也怀了孩儿,这多少冲刷掉了失去亲人之后的伤怀,也让未来多了几分憧憬与期翼,“你是个安静的性子,原以为少了你也不觉得这处院落会如何寂寞,但是果然思念总是没有什么道理的事情,如今我都不太敢回来看了,看一眼都觉得心里难过。”

  “我们都很好,也过得很幸福,唯有思念之时,才总觉得美中不足。”

  “越幸福,越想起你,千叶长生,平安无忧,长长久久里,为何偏偏少了你?”

  天生体弱的叶婧衣一度以为自己逃不过早夭的命运,在年幼无知的岁月里,她也曾经羡慕过自己身康体健还资质出众的小妹。她也曾经想过,自己的小妹会像几个哥哥一般剑试天下,成为人人称羡的巾帼红颜,而自己的悲伤和寂寞则被埋葬在银杏树下,枯黄朽烂,化作一段无人知晓的往事。她曾经这般想过,也曾因此而心有不甘过,甚至为此而在漫漫长夜里独自垂泪过。

  但她从来没想过尘世万千总逃不过一个天命弄人。

  早春时节酿好的桃花酒香而味甜,叶婧衣心中怀揣了心事,难免贪杯。微醺时忍不住眯了眯眼,一时小憩之间竟然睡了过去。被人晃醒之时还有些恍惚,睁开眼却看见两个馒头般圆润可爱的小脸蛋凑到她的面前,澄澈明亮的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焦急与关切,还未回神,边听道:“六庄主,您怀孕了,不能在这里睡呀,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是叶知啊。”叶婧衣揉了揉眉心,暗叹自己松懈,看着面前一大一小两个小包子,忍不住笑道,“带月儿来看他师父?”

  “无月今年开始习武了,是小庄主门下的入室弟子。”叶知认真地回答着叶婧衣的问话,一边拽了拽手上牵着的那个年纪更小的孩子,“二庄主叫我带无月过来给小庄主磕个头,晚间时分敬杯茶,便可入鞘啦。”

  被叶知牵在手上的孩童,便是昔年被木舒和唐无乐救下的那对双胞胎之一,那个名为江无月的孩子。此时江无月穿着一身金灿灿的藏剑服饰,背着一柄木剑,粉雕玉琢的眉眼宛如天上掉下来的小仙童,仍然是懵懂不知事的模样。此时听见叶知言语,便乖乖巧巧的颔首,嫩生嫩气地道:“无月拜见六庄主,遵循二庄主吩咐,来拜见师父。”

  “这样也好。”叶婧衣看着孩童青稚灵秀的模样,竟像是隐约窥见了旧日浮华的光影,心中不免微感悲凉,“这沉静的性子倒是跟小妹像极了,又是小妹带回来的孩子。小妹去得早,无后亦无徒,如今二哥代为收徒,你便安心习武,敬奉师父,可懂?”

  江无月年岁太小,也才将将开始识字的年纪,对叶婧衣的话语一知半解,却还是认真地应下。而叶知已经将手上扛着的竹兜往地上一放,将茶酒香坛等祭祀之物拿了出来一一摆好,事毕后点了香,自己先拜了拜,嘀嘀咕咕呢喃了句什么,才转头招呼道:“无月过来吧,一会儿还要带你去见大庄主呢。六庄主,您一会儿回去让人熬碗姜汤吧,要是着了凉可不好了。”

  “哪有这样娇气了?”叶婧衣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她到底是习武之人,内力虽不深厚却也寒暑不侵,自然无谓这半点风寒。可是话音刚落,却见那半大的孩子面露不赞同之色,知晓叶知性格惯来认真,便道,“好罢,我回去了便是,大哥已经出关了吗?”

  “大庄主和三庄主似乎准备出门一趟。”叶知挠了挠脸蛋,半带不解地道,“听二庄主说,范阳要乱了。”

  “这天下早就乱了。”叶婧衣喃喃自语,她不是不识天下事的深闺女子,被红衣教立为圣女的岁月虽然浑噩多于清明,但各方情报也听了不少,“小妹离世时留了不少东西,兄长们都秘而不宣忙忙碌碌的模样,也不知晓是在操心什么。”

  叶婧衣到底离家多年了,对幼妹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幼时乖巧懂事的孩童之上。她离家远走天涯之时幼妹不过七岁,但之后幼妹为了她的三阴绝脉之体居然如此劳心劳力,甚至还寻到了那阆苑奇株只为救她的先天不足之症,叶婧衣不得不为此而动容。但是相处的年岁到底太少,根深蒂固的观念一时难改,叶婧衣对幼妹的印象单薄得只剩下最浅显的表象。

  藏剑山庄中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叶婧衣也隐约有感,但是她如今怀有身孕,父亲兄长也不愿惹她忧心,便不曾告知于她。叶婧衣倒也并不在意,毕竟涉及天下之势,她便是有心相助也于事无补,只是有些摸不清头脑为何自家乖巧的幼妹会搅和进天下之势里。

  等江无月磕完头,叶知便要带他去见叶英了,听闻兄长出关,叶婧衣自然一同前往。

  叶家这么多兄弟姐妹中,没有人不服如兄如父的大哥叶英的,叶婧衣亦然。

  “大哥要去长安?”叶婧衣微微一怔,有些不明所以,“三哥要去万花谷吗?”

  叶英颔首不语,叶炜却开口道:“婧衣,你安心养孩儿,兄长们会将事情解决的。”

  “我倒不是怀疑兄长们力有所不济,只是……”叶婧衣闻言便笑,比划了一个手势,蹙眉道,“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尚未可知。”叶英缓缓摇头,开口,却是容色淡淡,一派云淡风轻,“提前部署也总归比事当临头焦头烂额来得好。”

  叶婧衣转念一想,的确是这个理,斟酌了片刻,却是迟疑道:“若是如此,兄长还望小心红衣教教众。我曾在红衣教中任圣女一职,多少知晓一些密辛。那红衣教以女子为尊,手段却是让人无法苟同。红衣教教众时常会去周边的小镇上抓一些青壮年,迷晕之后送入纸醉金迷的‘天国’,之后用了迷药之后再将他们送回去,告诉他们唯有替神效命,才能在死后升入天国。”

  叶婧衣所言之事实为红衣教之密,非教中高层而不可得知,叶炜听罢,忍不住微微拧眉:“那他们岂不是视死如归?”

  “正是如此。”叶婧衣颔首并不否认,道,“为了尽早死去升入天国,他们不畏死亡与伤痛,甚至渴望死去后升入那所谓的天国。因此暗杀搏命之事他们仍然趋之若鹜,一心求死。加之他们很多人并非红衣教中人,寻常百姓模样,要混入城池也是容易得很。”

  “原以为毒尸之祸已是旧事,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毒尸’。”叶炜冷笑一声,却是复又沉默。

  “有所为,有所不为。”叶英拍了拍叶炜的肩膀,却是安慰道,“能救则救,反之亦然,莫要多想了,但求无愧于心便足矣。”

  “大哥说得是。”叶炜尴尬地笑了笑,低声道,“琦菲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便让她启程前往七秀坊吧。”

  “可,虽说信函已寄,但如今到底是怎样的一方光景,到底是一无所知。”叶英一身金衣轻甲,惯来清逸高绝的气场如今已是隐现锋芒,“三弟此行山高水远,四弟也早已启程前往洛阳,若情况有变,书信相送,望自珍重。”

  “知晓了,大哥。”叶炜也起身朝外走去,准备回去打点行囊,就此启程。

  叶婧衣看着两位兄长的背影,忍不住一手搁在腹上,心中微微感慨。然而不等她思绪平息,却忽而觉得衣角一沉,她下意识低头一看,就看见一个被无视了很久的矮墩墩的小包子弱弱地扯着她的衣袂,皱着一张白净的小脸蛋要哭不哭地看着她。

  叶婧衣:“………………”

  等等!大哥三哥你们别走啊!过来先帮小妹把徒弟给收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无月包子:因为我矮,所以就没有人权了吗?

  叶知:你好歹出个场,我都不见人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尘世著书

  木舒一直知晓自己“扶苏”的马甲十分好用,不管在什么方面。

  因为人们总是对未知的东西抱有一定的敬畏之心,因为不了解而心存忌惮,无意识地将对方的存在拔高到一个难以企及的境界之上。扶苏的身份正是如此,各方势力都查探不出情报的情况下,随着扶苏的日渐神化,这个身份也已然化为了一种象征而非真实存在的人。

  就像如今,木舒从来不觉得世人对扶苏的想象有哪里符合自己的真实情况,但是在某些时候,这个身份也用得格外顺手。

  书信送予李倓,木舒用的是扶苏的身份,而不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却又故去的藏剑山庄七庄主。

  木舒对自己的优势心知肚明,作为“叶木舒”的她在世人的眼里已经去世多日,逐渐在时光中淡却了存在。她和李倓曾经有过短暂的交手,如今是敌明我暗,她知晓李倓的性格与谋略手段,李倓却对她一无所知,这便是她最大的优势。

  但是弊病之处则在于,以木舒对李倓的些许了解来看,莫名其妙丢去橄榄枝,对方肯定会怀疑她另有所图。扶苏的马甲所拥有的优点就在于名望兴盛,但是缺点也在于名望兴盛。对于李倓而言,他虽有心攀登帝皇之位为民请命,但却无意将唐国陷于内忧外患的绝境里。而如今他拥有九天与建宁王的双重身份,却仍然粉饰太平,不敢轻举妄动,实在是因为他如今的立场两厢难全。

  作为钧天君的李倓要顾及不得为帝的条约与束缚,而作为建宁王的李倓则要以不受宠的太子之子这样尴尬的身份在朝堂周旋。

  这样的境况之下,李倓绝对不希望自己的盟友是一个一举一动都会牵动各国目光的人。

  毕竟如今唐国势如水火,昔年政权开明的中兴之主也开始怠惰朝政,亲小人而远贤臣。玄宗重用诸如安禄山这般的外族朝臣守卫边疆,致使这些掌管兵镇的节度使手握兵权粮草,喂大了他们的野心。如今,州刺史已是“既有其土地,又有其人民,又有其甲兵,又有其财赋”,在尾大难割的情况之下,才会买下无穷的后患,致使了后来蕃侯割据的国情。

  要割掉的不仅仅是这些节度使们的野心,还有这一种致使根基朽烂的规章制度。

  木舒采用了一种极为委婉的方式,与李倓搭上了线。

  将已经到手的情报整理好,理清楚其中的条理,木舒将安禄山的野心化为现实的证据,将对方称皇称神的野心揭露开来,彻底斩断了李倓偏向安禄山那方的可能性。如今李倓在敌我双方之间游移不定,不过是因为他想要静观其变。毕竟若是站在朝廷这方,李倓上头还压着自己的父亲与爷爷,劳心劳力到了最后也仍然可能将一切送作他人嫁衣,最终还有机身之祸,可以说是步步坎坷,寸步难移。

  而安禄山那方兵马粮草齐备,羽翼已丰,造反已是板上钉钉之事,不过早晚。李倓如今观察的一则是两方势力的对比,二则是安禄山的态度,以此判断此人是否可为己所用。但木舒送去的情报与书信无疑便是彻底断掉了他借力的想法,木舒想要李倓清楚地知晓这一点——即便他当真加入了安禄山这方势力,他也未必可以得偿所愿,毕竟安禄山远远比他想象的还要贪婪。

  斩断李倓的抉择是第一步棋,第二步棋则是借由安禄山觊觎大唐龙脉一事,引出神算后人变天君的存在。

  “多多是琦菲的好友,曾经也暂居过藏剑山庄,这并不是什么秘密。”木舒牵着唐无乐的手在街道上缓步而行,轻声细语地道,“扶苏贸然写信给李倓,定然会引起他的警觉,但是看到那封书信,他在思虑后有七成的可能会放弃与安禄山合作的打算,转而思考起我方的用意,从而着手调查其中的缘由。查出多多的身份,他便会推算知晓,约莫是我对自己的‘师父’说了些什么,才会致使如此。”

  “多了‘我’的存在,他虽然不会完全信任扶苏,但是也会逐渐给自己摸索出一个缘由,在两厢对比的情况下偏向我方。”

  “给他一个缘由,让他相信扶苏是真心想与他合作。”木舒望着青石板上清皎的月色,低叹道,“也绝了他痛下杀手的可能。”

  李倓是个为皇为帝的好人选,因为他天性中自有一份杀伐果断的凛然之气。但是倘若让他知晓安禄山窥伺龙脉,而神算世家之后的多多掌握着窃取龙脉之法,以李倓的性格来看只怕会想着将多多除去,从此一了百了,免得后患无穷。

  但是假如让他相信扶苏与他合作是因为碍于亲传弟子的缘故而对变天君多加照顾,那么李倓便宁可多绕几个弯子将多多保护起来,也不会在这个关节眼上轻易为自己树敌了。扶苏的马甲站的是一个立场,给的是一个态度,将多多的身份从“祸患”扭转成“钳制扶苏的工具”,也借此将李倓这一颗王棋与多多这个变数给牵连了起来。

  “安禄山欲为皇,王棋便断其念想;安禄山欲为神,变数便可乱起气运。”

  “而我。”木舒缠满绷带的手指指了指自己,语气不知平淡还是复杂地道,“我就做回我的老本行就够了。”

  写书是扶苏的使命,这个身份的定位本就是著书人,如果不写书,扶苏的身份便也失去的存在的意义,不比平民百姓强多少。

  如今墨书不在她的身边,木舒本来有些浮躁的心却反而安定了,许许多多情绪沉淀了下来,最终化为了一滩沉凝凉冷的水。

  一直以来,她的著书之路都是被墨书扶持着前行的,她的作品只要能够通过系统的评审,就必定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评审不过,便要反复重来,而系统的宣传手段和保密的渠道,在确保她人身安全的同时也将她的人脉声望无限扩张,以一种仿佛摧枯拉朽般的力量。若无系统的存在,不说思想观念的难以融合,在这个传讯手段极为落后的年代,扶苏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走到这样的高度。

  而这一次,没有所谓的评审,没有所谓的合格与不合格,时间与尘世之变,是唯一能衡量她是否成功的证明了。

  “一本不带感情偏颇,却又必须告诉他人一切真相的传记形式话本。”

  “我想了这么多,思考了这么多,却忘了我只能写我。”

  她不可能站在任何人的角度上去体会他们的心情,也不可能完美无缺地复刻出另一个人的思想与人生。曾经她想过这本传记形式的话本应当以谁作为视角,应该以三哥叶炜来论述?还是以三嫂的过去来描摹?但如今想来,这些顾虑显然是没有深思的必要了。

  以扶苏的身份重现旧日的光影,是非对错,皆由世人分说。

  以霸刀与藏剑之争为线索,引领读者一窥九天的冰山一角,看这个纷争不休的江湖,看这歌舞升平的大唐盛世。

  “人力终究有穷时,扶苏真的只是一个著书人罢了。”木舒不知晓应当感慨还是哀戚,她能感觉到心头掠上的朦胧感悟,一丝一缕,若即若离,每一分每一寸都写着寂寞,“写了故事,写了一生,写了一个朝代的变迁兴衰,但终归也只是一个记录者。”

  ——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人。

  她是活在千年后的人,带着千年后的观念与思想来到这个时代,她笔下的点点滴滴,都是千年后的世界写进她生命里的故事。

  时代书写了人,而人书写了一生,无数的人生是无数的故事,没有高低之分,没有谁胜于谁的说法。

  她多出来的是那千年的岁月,她也是千年后的时代塑造出来的人。

  “……你这是悟了什么?”唐无乐攥紧她的手,微微抿唇,“神神道道的,你可不是纯阳,修不成仙的。”

  唐无乐不喜欢看她念叨这些时的模样,语气飘忽,言辞寂寞,文人的心思永远是悬于天际的流云,哪怕同样都是云彩,彼此之间也是无人能懂的。因为无人能懂而感到寂寞,如影随形,挥之不去,甚至为此而一生痛苦。

  “你还有唐滚滚,还有我,还有小鱼和无月两个瓜娃子,就算成仙了,也非给你拽下来不可。”唐无乐语气平淡好似玩笑,不带半分笑意的面上却又透着难言的认真,“高山流水之孤寂我并不能懂,我也并不觉得那是无病呻吟,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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